
【Wired 硬塞】世界第一顆真・微處理器與 F-14 戰機秘史

原文來自 Wired《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First Microprocessor, the F-14, and Me》,作者 Sarah Fallon。台灣康泰納仕集團授權提供,經譯者 Linden Chen 翻譯並經 INSIDE 編審。
我多年前就以一種怪異的方式相識雷・霍爾特(Ray Holt)。但我活了這麼久,一輩子都不知道他的成就有多偉大,或是他的發明到底為什麼會跟我家人有關。
關於世界上第一個微處理器,你聽過的歷史可能是這樣的:英特爾(Intel)1971 年底為計算機發明了「Intel 4004」,裡面由 4 個晶片組成,除了拿來寫程式,還可以計算收銀、打彈珠遊戲等,或做其他用途。4004 不僅靈活,且價格便宜,推動整體科技業向前發展。無論你現在用什麼科技產品看這篇文章,4004 都是驅動這些玩意的早期概念。
這是造成今日科技業典範的草創概念。但無論任何人、事、物,都有另一套非官方歷史。他們的故事可以用不同角度、不同方式講述,或如果當時發生什麼事,可能會造成不同的結果。
這就是另一個微處理器(秘密的微處理器)誕生,並和作者我自己生命連結的故事。這塊微處理器是由航太製造商格魯曼(Grumman)的外包廠商 Garrett AiResearch 裡一個研究團隊所設計的。它由 6 個晶片組成,體積比 4004 更大,並在去年首飛已 50 週年的 F-14 雄貓式戰鬥機發揮了關鍵功能。這個設備名稱叫中央空中資料電腦(Central Air Data Computer),可以計算海拔高度和馬赫數(編按:速度量詞)。它也能夠判斷戰機攻擊角度,是飛彈瞄準和飛機起降的關鍵;它也能控制後掠翼,讓後掠翼在 50 度角、往回掃時,仍能快速操控飛機。
雷・霍爾特(Ray Holt)是製作中央空中資料電腦的工程師之一。你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事實上你怎麼可能聽過?他和弟弟比爾(Bill)一起從 1968 到 1970 年投入開發工作,是設計這個微處理器邏輯的兩個人之一。不像其他工程師可以因自己驚人創舉飽受世人讚揚,他的成就被海軍、Garrett AiResearch 隱藏,無法告訴任何人自己做了什麼。而且當他後來終能談論自己所創造的微處理器時,人們卻抱持懷疑態度,或許是因為他顛覆大眾對歷史的認知吧。
我想要進一步了解他。雷算是一直處於我人生的邊邊角角,不時會在我意識的邊緣出現。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到過他父母位在加州康普頓的房子,他們一家人也到過我家一次。我還跟他三個兒子其中一個在樓梯間玩耍過。有一次大概是我 20 多歲的時候,我去參加我媽媽主講的保健食品講座,我在聽眾席裡坐在他旁邊卻沒發現他。後來,我媽媽講完後出來和我們打招呼時,很訝異看到我們坐在一起,卻彼此都沒發現對方。
雷・霍爾特今年 76 歲。他住在密西西比州鄉下教高中理工,也經營一個和機器人有關的非營利組織。而我和丈夫住在舊金山灣區,有兩個孩子,也是個軟體工程師。此外,我還在《WIRED》雜誌擔任超過 10 年編輯。我和雷在今年夏天重聚,在他告訴我他的故事後,我想了解更多中央空中資料電腦的種種,以及它在歷史中的重要性,還有他的人生可能如何和我產生連結。
雷的工程師生涯差點連萌芽期都沒有。他在康普頓長大,靠修理自行車和舊收音機賺了不少錢。在高中時還當過班代表,也是個很棒的棒球選手。但他那時因為有閱讀困難症,成績一直只能拿 B,導致老師有時會鄙視他。
曾經有個老師對他說,「我希望你和弟弟比爾一樣好。每個人都喜歡比爾,他就是個數學天才。」當雷在高三做智力測驗時,他被告知機械方面能力很差,還被警告,「別想進入工程學領域。」
他後來到了愛達荷大學就讀。而比爾則憑藉棒球獎學金進入史丹佛大學。雷的大學生涯一直處都過得不太順利,直到上了一門名叫電子物理學的課才開始好轉。他在這堂課中如魚得水,在微積分還拿了 A,名列院長嘉獎名單。最後他除了愛達荷大學以外,還在加州州立波莫納大學拿到電子工程學士學位,並還被 Bendix、Westinghouse、Garrett AiResearch 這幾家公司錄取。
此刻他才知道,比爾也正在同一時間面試 Garrett AiResearch 的電腦程式設計師。他們兄弟倆決定為這家公司效勞,但或許對比爾來說這個決定卻百般複雜。那時他正和在史丹佛大學遇見到的女孩莎莉・薇澤爾(Sally Wetzel)拍拖,她剛好就是 Garrett AiResearch 董事長的女兒。後來,大家都叫她莎莉・法隆(Sally Fallon)。除此之外,她還是作者本人我媽。
我媽和比爾之間的故事是歷史番外篇,輕輕地在我腦海勾出輪廓,充滿感情,點點滴滴滑入我心頭。
比爾在史丹佛大學的新生聚會遇見莎莉。「從我上大學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形影不離,開始交往了,」莎莉說。比爾不但聰明、又會運動、外表帥氣、對人和善,「他還會演奏單簧管、歌喉了得。在教堂裡面和他一起和聲高唱實在太有趣了。」
我還小的時候會在無聊的午後,從書架上隨手拿起一本書上找到比爾的簽名、題字。他的草寫字跡很好看。我留存的是一本他在 1967 年送給莎莉的卡明斯(E. E. Cummings)詩集,以下是書中的題詞:
1967年聖誕節致莎莉:
無論我們的距離有多遠(但這都無法對我們該償還的幸福視而不見),無論時間如何分隔我們(但這都無法讓同在一個靈魂內的兩個心靈、兩顆心中的愛火平息);我們永遠都在這段美好的戀情裡。
我愛你。比爾
這種愛情表現或許也是在提醒我,我媽在生我、成為我的模範以前也有過一段精彩的人生。
我一直知道比爾這個人,也一直對他感到好奇。他如此帥氣、聰明,甚至還飽腹詩意。等我長大以後,我有時候會到 Google 總部附近晃晃,看看我還能發現哪些關於他的蛛絲馬跡。我知道他曾在 Garrett AiResearch 工作過,而且我也發現一些曾經打造 F-14 戰機的工作人員名單,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他哥哥雷・霍爾特(Ray Holt)的名字也在。
我心想,一定是其他也姓霍爾特的人吧。「這有點奇怪,不是嗎?」我向我老公這樣說。那會是誰?我沒有和這個曾經造訪我家、在會議廳坐在我旁邊的人查證。我本來可以問我媽,但我卻也從未開口過。
我老公用他更有針對性、更有效率、更不帶感情、有邏輯的 Google 搜索法,發現雷・霍爾特有架設自己的個人網站。後來我老公買了一本雷自己發行,看來有點薄的自傳《意外的工程師》(The Accidental Engineer)。他把這本書拿給目瞪口呆的莎莉,莎莉寫了電子郵件給雷,而後我們用 Zoom 和她視訊。她知道比爾曾經從事和戰鬥機有關的電腦工作,但她從來不知道到底雷的詳細狀況。
她也不知道這款戰鬥機有什麼意義。對我而言,F-14 是歷史上最有劃時代意義、最致命卻又最令人興奮的戰鬥機。我 13 歲時,在電影院第一次看到電影《捍衛戰士》(Top Gun)後,買了電影原聲錄音帶。或許電影開場的場景也一樣讓你久久不能忘懷:F-14 雄貓式戰鬥機發出在駕駛艙內也聽得到引擎聲,搭配 80 年代風格、聲調節節上升的合成弦樂。而後戰鬥機的後燃器點燃火焰,照亮天尚未亮的清晨,直衝入雲霄當中。
F-14 雄貓式戰鬥機無疑是這部片的最大亮點,它甚至不需要像男主角一樣嚼口香糖、脫掉上衣耍帥。就如同 1980 年代早期就在 F-14 戰鬥機後座操作雷達的前海軍飛行官員、《捍衛戰士》教練戴夫・巴蘭內克(Dave Baranek)所言,「駕駛 F-14 時,就好像自己是火箭人一樣。」F-14 的後座在電影裡還有一股特別與眾不同的特色:就像是獨行俠突然有了動力,你的友情、死亡、感情,全都和它有了關係。
F-14 在戰鬥機引起巨大革命的是它的機翼後掠能力。美國海軍曾期望這架飛機的速度可超越 2 馬赫,但同時仍維持戰鬥機敏捷纏鬥、方便在航空母艦起落的特性,而且可以相對緩慢地飛行,讓它在海上執行巡邏任務時發出聲音警告。
這一切都需要可變式機翼。在《捍衛戰士》場景裡,F-14 在空中與另一架戰鬥機激戰後回到基地,它的機翼向外展開,看來有點在空中飄,而後機翼往後掠,飛機快速往航空母艦降落。快要降落在那難度甚高的短跑道時,機翼會擺動,降低降落速度,也讓飛行員能有更多時間反應。
F-14 並不是第一架搭載可變式機翼的飛機。機鼻很長的 F-111 從 1960 年代晚期就開始服役,飛行員抓住左手的操縱桿,再慢慢往後滑動就可以在飛行途中改變機翼方向。但 F-14 的機翼可以非人為操作自動調整,就要歸功於 Garrett AiResearch 團隊,由比爾、雷和其他共 20 位工程師所設計出的中央空中資料電腦。
(每年在艦隊週以前,「藍色天使」F-18 大黃蜂總會飛過我舊金山辦公室外頭。我是它堅定不移的擁護者。下一代的超級辛烷戰鬥機也是如此,但是我還是喜歡 F-18。)
在雷為加州特倫斯的 Garrett AiResearch 工作的第一天,人資經理把他帶到一個箱子前面,把箱子的蓋子拿下來。裡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又大又笨重的傳動裝置。「它真的看起來很棒,無論是傳動裝置、凸輪、還是各種線路都迷人極了,」雷說。他當時正在為 F-4 幽靈戰鬥機尋找機械飛行電腦。那位人資經理對他說,你是部門裡唯一參加過電腦設計課程的人。你的工作就是把這個轉化成 100% 合用的新機電腦。
2020 年秋天,雷坐在工作坊間,向我解釋他怎麼設計出微處理器。他右邊的金屬邊架子排滿箱子和盒子;扳手就像是鋼琴鍵一樣,從他身後的木製工作台垂掛下來。和藹、仁慈、激勵人心、超級聰明的雷,戴著金屬框眼鏡,通常還會戴上密西西比大學棒球隊帽子,但今天不戴。他在威金森縣基督學院任教,教一些像是電腦科學、電子學、製圖的科目。工作坊後面有一排橘色浴缸,用來存放電阻器、電容器和其他修補的零配件。「我們正在找出什麼是孩子們真正有興趣的,」他說,「有些孩子喜歡建造事物,有些孩子喜歡寫程式,有些則喜歡電力。」
他的視線從 Zoom 視窗中往下移,而後舉起一張看起來像是往側邊延伸的橢圓形樹狀圖草圖,這些橢圓形的線條間彼此連結,又有分支。每一個邏輯閘都代表一個電腦內部的數學運算,會從飛機機鼻和機腹的探針蒐集的空氣速度、溫度、高度訊息後,把答案送到中央空中資料電腦箱內的石英模擬傳感器,並把結果轉化為可判讀的資訊。
雷向我解釋他和團隊如何開發這個系統。有一個人會從數學面向著手,另一個人則負責整體系統的設計。雷則專注在貫徹細節,並在紙上畫出草圖。他們建構了一個物理原型,並把所有的電路放在裡面。
比爾用 Fortran 語言寫出模擬器,幫助檢視工作流程,看看哪裡出了問題。在此過程中,一家名為 AMI 的公司也對這個物理原型進行評估。「他們會說,嗯,我們認為這個設計有用,但晶片因為尺寸太高或溫度太高而無法順利運作,」他向我解釋。「這樣一來,它們就變得不太可靠,所以你得修改這部份。」他的夥伴們會再回頭檢視、更改設計圖與物理原型,而後比爾會再讓模擬器運作一次。這個過程不斷反覆執行,直到 AM I表示可以製造生產才停止。
中央空中資料電腦允許協同處理,意思是你可以用其他的晶片進行數學運算。雷告訴我,它執行的是所謂的「指令管線化」,也就是下一條指令可以在上一條指令完成時馬上開始。另外,如果你想要的話,它也已經配置多個 CPU(中央處理器),而且完全獨立運作。這意謂它不但靈活、可以擴展,還強大又可靠。當時世上還沒有具備這些優勢的東西。
當他們還是孩子時,男孩們會「像兄弟一樣打架」:比爾會躲在角落,突然跳出來嚇雷。有一次,雷用掃把把比爾的牙齒敲斷。但當他們在 Garrett AiResearch 共事時,雷說,「那是我們在一起最好的時光。我們有很多時間分享彼此所知的一切,也一起打美式足球。
比爾和莎莉在 1970 年 5 月結婚,雷擔任他們的伴郎。婚後小倆口在聖塔莫尼卡 34 街用每月 250 美元租金租下一個小平房。有時候 Garrett AiResearch 的同事和比爾一位名叫約翰的工程師朋友會來坐坐。一切都很好。
9 月裡某個星期六,比爾還在辦公室裡,和約翰一起製作拋物線反射器時,比爾的宿疾突然發作並昏倒。約翰發現倒臥在地上的比爾,馬上協助他就醫。醫師診斷出比爾腦裡有像棒球一樣大的腦瘤,才短短過了一星期,他就過世了,喪禮就在他和莎莉舉辦婚禮的教堂舉行。來參加的幾乎是同一批人,當時參加婚禮的人,如今卻身著葬服。
在這不久之前,莎莉還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申請碩士。她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就在比爾過世隔天。我無法想像她要發揮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夠握著方向盤開車來上學。她把車子停在教室 1 英里遠,因此總得穿越校園、足球場,途中還會看到啦啦隊在練習。「我心想,好吧,上天給我的試驗就是我能夠走過這條路、聽到一切聲音、聞到草味而不會淚流滿面,」她說。
她花了很長時間平復傷痛,幸好她最終還是走出來了。
我曾聽過比爾,我也知道他過世了。但莎莉從來沒告訴我過這難熬的一天。那時她必須用自己的方式來克服這可怕的悲傷,直到現在也還是如此。這一切都令人覺得難以置信:我為《WIRED》撰寫,和低調的雷有關的故事,似乎也讓這位才氣縱橫、差點成為我父親的人復活。他曾經和莎莉站在幸福的康莊大道上,但幸福卻從未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留下太多痕跡。
她和約翰在 1972 年結婚,並在隔年生下我。
當第一架 F-14 在 1970 年 12 月翱翔天際時,《大眾機械雜誌》(Popular Mechanics)對它的一砲而紅做了報導:
它將是……一架戰鬥機——一架擁有古老傳統,可以和其他戰鬥機在空中纏鬥的戰鬥機。即便是在超音速,它也能用最好的狀態運轉,維持大部分功能在水準之上,並用槍、火箭或飛彈打敗其他戰鬥機。它還可以飛得又快又遠。
簡言之,F-14 是一款在空中具有強大優勢的戰鬥機,足以把所有可能威脅艦隊的敵機徹底殲滅。
而中央空中資料電腦也派上用場。3 年前,雷和一位負責維修 F-14 的軍官談話,這位軍官告訴他,這種技術從沒被取代過。
F-14 把機械裝置變成電子設備是個了不起的突破,特別是這種電子設備耐用、準確、可靠,而且可以在軍方在意的極端溫度和氣壓水準下仍維持正常運作。但是 Garrett AiResearch 只想拿到下一份合約;它服務包括美國太空總署(NASA)許多客戶。
雷為《電腦設計雜誌》寫了一篇名叫《微處理器的結構》的論文,但海軍與 Garrett AiResearch 都怕機密外洩,不希望這篇文章發表。確實在比爾過世後,對雷而言最困難的就是為要 F-14 計畫的秘密守口如瓶。這代表不能透漏任何比爾參與計畫的痕跡。雷說,「我根本沒機會針對比爾的貢獻說些什麼。」
這些年來,我媽媽一直和比爾、雷的父母保持聯絡。他們的爸爸馬克,在比爾過世後的幾個月,會和莎莉一起整理花園。馬克有部份切羅基血統(美國東南部的原住民),而且他非常以此為榮。「他絕對不會說他來自奧克拉荷馬州,」雷說。「他會說,我是從切羅基的國度來的。」在奧克拉荷馬州成立以前,當地切羅基人都被分到大約 80 到 160 英畝的土地,其中後來有很大部份都被州政府收回,而居民和政府則對此興訟數十年。馬克是向政府提起訴訟的一份子。雷在讀高中時,馬克拿到一張支票,政府用 1英畝 1 美元向他收購,但馬克把支票撕毀,「他再也沒有談論過奧克拉荷馬州。」
雷也為其他公司設計微處理器。在 1970 年代早期,他和生意合作夥伴與英特爾簽約,教其他工程師如何使用 400 4和 8008 微處理器。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也設計了一個靈活且容易寫程式的單板電腦,名叫 Sym。最終成為太平洋空戰與海戰系統中心技術總監的巴特・埃佛瑞特(Bart Everett)把這種單板電腦應用在他打造的 Robart I、Robart II 哨兵機器人身上。
下一代哨兵機器人 Robart III,是「世界上最顯著能自我管理的系統之一,」他說。它也是很多更有名、技術更先進機器的先驅,像是波士頓動力機器人(如果你瞇起眼睛,不要太鍥而不捨地追蹤系譜的話)。雷一度是漢威(Honeywell)的副總裁,也提供客戶一些諮詢服務。當他退休時,他到奧克拉荷馬州去看管家族的土地,在那裡一共待了 8 年,期間他參觀過家人曾住過的房子,而當他找到他家起家厝的地契時,他也到了那地方看看。那裡現在是某種陸軍訓練中心,所以他也無法深入一探究竟。他是望著籬笆,看看那原本屬於他的土地。
當雷即將離開奧克拉荷馬州時,他接到老朋友多福斯・威瑞(Dolphus Weary)的電話。威瑞是個牧師,也是種族正義的提倡者。他問了或許早在 1977 年就成立名為基督教運動協會的雷,是否會南下,幫助當地基督教團體建立網站。(威瑞後來談到這件事的版本是,雷主動打電話給他。這告訴我們,歷史總是有很多不同面向。)
因此,雷搬到密西西比州。他原本該在那裡待一年。那是十年前,他剛拿到碩士學位,並且創了密西西比機器人公司。這家公司為密西西比州全部的孩子提供課後服務,一年還會舉辦兩次機器人競賽。他自己也跳下來教工程學。常和雷合作的老師莉茲・帕汀(Liz Patin)告訴我,雷對弱勢族群最熱中,也確保孩子的前途不會落後、打折扣。「只要找到孩子可以做得好的事,加以推廣,讓孩子意識到自己的進步。和他們談話後,相信你會認為他們足以征服世界。」她稱呼這些孩子是「小雷・霍爾特,」這個稱號,我喜歡。
中央空中資料電腦,是世界上第一個微處理器嗎?好吧,歷史總很複雜。1998 年,雷最得到海軍許可,可以和人們談論他為此付出的一切心力。而《華爾街日報》還刊登一篇報導,標題是「另一個微處理器之父希望能得到晶片產業的認可」。同樣也被認為是微處理器之父的英特爾工程師們告訴華爾街日報,中央空中資料電腦體積龐大又昂貴,也不是全球通用設備。
一位專家甚至說,那不算是微處理器,因為處理必須要在晶片間運作才行。另一位微處理器之父羅素・費雪(Russell Fish)則說,「擁有這項技術的公司,本來可能成為另一個英特爾。當時它可能足以使微處理器產業往前發展 5 年。」但那段時間,其他人也想聲稱自己是微處理器之父。彼此有一些專利大戰,甚至不是每個人一開始就對微處理器的確切定義有一致看法。
如今經營一家名叫 Venray 的智慧財產權授權公司,費雪認為,「這種討論不是技術性的,而是哲學性的討論。」他指出,4 位元的英特爾 4004 處理器可以運算到 16 時,20 位元的中央空中資料電腦就能迅速估算 6 階多項式,而且足以讓超音速戰機用來攻擊的擺翼控制面移動。我最近和他再次交談時,他說已經回去看了資料。「雷・霍爾特所做的一切絕對出色,」他說。「特別是在時間上,雷在演算法和電腦運算上都領先整個世代。」
官方歷史可以是僵化的,但注意目前在英特爾網站上,描述自家號稱第一個微處理器 4004 時,用的語言非常謹慎:「第一個市場上可通用、可編程的處理器。」
雷和團隊所發明的非商業性、沒上市的微處理器,是整個系譜上殘存的分支。它讓一架可以高速飛行的戰機用前所未有的精準度發射飛彈,此後再也沒有類似的產品問世。它是一隻優秀、美麗,卻在秘境生長的蝴蝶,沒有其他蝴蝶可以追趕得上它。
除了下面這件事以外。
雷現在正在做的是,自己開啟歷史另一章,也就是個人的歷史。他用不同的方法、不同的邏輯閘推動幾百位學生做這件事。「身為一位機器人老師,他所做的比大家想像的都還要多,」雷過去的學生,史凱勒・狄班奈特(Skylar DiBenedetto)說。雷和莉茲幫助史凱勒了解 VR(虛擬實境)和 3D 列印,現在史凱勒是密西西比大學大一新鮮人。她是直系親屬中第一個上大學的人,並在學校中幫忙營運 VR 實驗室。
而且他也沒停下來。在我們感恩節前最後一次交談時,他提到和一些夥伴為公立學校孩童在新年後規劃的課外活動。那時他戴著帽子,紀念 F-14 的最後一次飛行,而我注意到他身後門框上有個十字架。一個朋友的朋友捐贈一個大空間,讓他、莉茲・帕汀(Liz Patin)和其他人可以和當地首長、老師談話,並把活動組織起來。或許將來他甚至會募集足夠資金來實現他想為基督教高中理工科所做的事——草圖看起來很棒,教室和實驗室圍繞著機器人競賽區。當我問雷,現在做的事情是否會讓他想到當年和比爾一起研發 F-14 的種種,他說「完全沒有。」也許他們可以一起創辦公司。「我認為我們可能會製造出一些有用的產品。」
就在這篇文章要發表前的週末,我發現自己呆呆凝視著電視下面的書架,我的眼睛聚焦在一小冊名叫《詹姆斯・喬伊斯選集》的書。它看起來舊舊的,我記不太起來什麼時候打開過它,但某些記憶突然掠過我腦海。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把書翻到前面,上面的題字是威廉・B・霍爾特1/6/65。我再翻到目錄頁,我用鉛筆在幾個故事做了記號,包括〈一個年輕藝術家的畫像〉和〈往生集〉。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大學裡開展他的青春生活,那是在他從未預見五年後的死亡以前發生的事。他讀了一個短篇故事,結尾是:一個男子想要知道妻子過去認識的男孩,但最後卻過世了。
比爾的過世似乎同樣不公平、過早。如果他還活著,雷和莎莉的人生會走向完全不同的路,或許是有更多認可,更少心碎。但如果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可能會和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家族的另一個自己交換生命。但現在我反而很開心可以更認識雷,他雖然不算我的親戚,但卻一樣讓我好奇。他是從過去?現在?血統?不同家族?來的某人。家族就像歷史一樣,希望能有簡單、穩定的關係,卻總是剪不斷理還亂。迴路從那裡開始,又轉到另一個地方。照現在這樣發展的話,機器人還是會移動,飛機也還是會飛行。雷的潛力還是得以實現。
但人生卻錯綜複雜,條件也會改變:機翼照常橫掃,人照常難逃一死,創新也會流散在時光中。所以,我們設定了人生的新航線,深呼吸一口氣,熱情地開始人生下一章。
責任編輯:Chris
核稿編輯:A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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